山月不識君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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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巽國邊境，幽煌關內。

漫天的黃沙飄蕩，瀰漫的無邊無際，隻能依稀看到幾棵枯了枝丫的樹。陽光順著樹枝烤著地麵，光芒斑駁的散落在沙地上，偶有大雁飛過，帶著幾聲淒慘的鳴叫，一處一景看起來都無比荒涼。

女子站在落日餘暉裡，似乎隻要風一吹，隨時都能倒下來，身上卻穿著一身幽紅色盔甲，與她單薄的身影極為不符。

任誰也想不到，這名女子就是憑藉一己之力在南巽國與北厲最後一戰中力挽狂瀾的傳奇人物—顧昭昭將軍。

軍中有傳言，幽煌關是一個地獄修羅場，而顧昭昭就是這裡的活閻王。與北厲最後一戰中，以一女子之力力克北厲十幾萬大軍。

邊境之戰打了將近四年，她的手上也沾了無數血腥與殺戮，看到戰場上浮屍遍野，血流成河的場麵，很多士兵們都不忍直視，可她卻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仍舊拿著一把劍堅定地站在南巽國邊界前，任全身都沾滿了鮮血，也不讓北厲軍隊踏進南巽國一步。

可是，誰能想到，五年前的顧昭昭還是一個剛剛及笄，待字閨中，受儘父母寵愛的大小姐呢？以前的那個嬌滴滴的官家小姐，隻怕是顧昭昭自己都快要忘了吧。

如今走到這一步，就算再不值得，顧昭昭也知道自己已經回不了頭了。

正當她暗自神遊的時候，一道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顧將軍，京城裡來人了，宋姑娘傳話讓您儘快回去。”

他嘴裡所說的宋姑娘名為宋星月，是和昭昭一同長大的發小，幾年前知道自己要來這偏僻荒涼的幽煌關，便義無反顧的跟著自己來了。

京城？

顧昭昭皺了皺她那雙頗為秀氣的眉，轉身便往回走：“京城裡來的是何人？什麼時候來的？”

“是一個約莫三十歲的公公，也是剛到不久，宋姑娘就讓卑職趕來通知您了。”士兵恭恭敬敬的回答。

顧昭昭點了點頭，疾步往營中走去。

甫一進帳，就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劉公公，許久不見了。”

“是有些年頭了。”劉公公站起身來，朝著昭昭點了點頭，“顧將軍，如今邊境戰事已了，您也在此蠻荒之地呆的夠久的了，不知您打算何時班師回朝啊？”

“等這邊的百姓都穩定下來之後。”顧昭昭斟酌著回道。

她是想回去，可是隻要一想到回去以後麵臨的境遇，就不由得揪心，還是能多避一會是一會吧。

“呦，您這戰線拖得可是夠長的啊。”劉公公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的說道。

可這番話卻直接遭到了宋星月的怒罵：“你這個死太監！”

“你！”劉公公那一雙描過的眉直接豎了起來，凜著眼睛斥責道：“顧大將軍真是好大的軍威啊，什麼狗都能來咱家跟前吠一聲。”

“你纔是狗！你這個死太監，說話就說話，陰陽怪氣的做什麼。”

宋星月生平最看不慣的就兩種人，一是雲辭，二是雲辭的走狗。

很不巧，這個大太監就是當今皇上雲辭最忠誠的走狗。對於宋星月來說，不罵他都對不起他千裡迢迢來這一遭。

顧昭昭見劉公公的臉色十分不好，站起身調停道：“劉公公還是莫要跟昭昭一般見識了，您也知道她曆來就是這樣的性子。”

劉公公瞥了她一眼，原來兩人還是玩得很好的，可是內憂外患一起.，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當他想嗎？

宋星月也撇過頭去，冷哼一聲。

“不知公公今日來是為何而來？應該不是隻為了問我什麼時候回去的吧。”顧昭昭低眼，輕輕地抿了一口茶，剛放下杯盞，便聽得劉公公捏著嗓子說道：“顧大將軍接旨吧。”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如今邊境戰局穩定，念顧將軍女子之身，為國為民殫精竭慮，今命其收拾整頓，即刻速速班師回朝。欽此。”

顧昭昭垂下的眼睫不由得抖了一下，如今還是逃不過嗎？

聖旨遞到她手中，正打算送客，卻聽得劉公公歎了口氣，“顧姑娘，彆怪咱家多嘴，如今皇上臥病在床，太醫都束手無策，皇上幾番夢迴，喊得都是你的名字…”

顧昭昭送走劉公公，來不及多想，便將侍衛吳亮叫了過來，吩咐自己走後的事宜。侍衛雖然不捨，可也依然恭恭敬敬的領命。

宋星月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

“昭昭，咱們真的要回去了？”

“陛下舊疾複發，我還能不回去嘛？況且聖旨在此，作為人臣，怎能不從？”

“這邊境戰，我們千辛萬苦地打了這麼久。以前冇想到讓咱們回去，現在他一有事他就叫你回去，我們可不是京城那些人，以為我們是舔他的狗，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就應該讓那死太監回去告訴這那臭小子，要冇咱們，他雲辭算個屁！”

宋星月一聽到回去要看到雲辭那張臭臉就氣不打一處來，變身“怨婦”，喋喋不休。

“而且你不會忘記那個柳雲知了吧，好一朵盛世之中綻放的白蓮花！”

顧昭昭低眉，眼裡帶著一絲笑意。

其實隻有她自己知道，在聽到劉公公說陛下病重，甚是想念她，以至於在夢裡都在念著她的名字，她內心泛起的苦笑。

那人為了讓自己回去，連這等拙劣的謊話都能說出來。

宋星月拉起顧昭昭的手，歎了口氣，眼神裡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分明就是放心不下他，罷了，該來的擋是擋不住的。”

是啊。

顧昭昭在心裡想，自己要是回去的話，定是不會像現在一樣自在。可是雲辭不聲不響就將這一道聖旨急急地下來，就是吃定了自己斷然不會忤逆他。

稍微修整之後，顧昭昭便騎馬上路了。

如今時隔多年，顧昭昭踏上回京的路，像幾年前離京那樣，仍舊是為了那個如今萬人之上的人。

陸流光，哦，不對，現在應該叫他雲辭，已經位及人主，再也不是那個總是習慣握著拳頭忍痛的男孩。

如今他終於報仇雪恨，可自己與他的距離，卻逐漸漸行漸遠，再也不及年少那般親密無間。

顧昭昭快馬加鞭，不眠不休，終於在第三日淩晨趕到了都城黎安。

看守都城城門的士兵看到有個騎著馬的姑娘風塵仆仆地趕來，站在城門樓前，仰頭看向這高聳的城牆。

“姑娘，現在還不到開城門的時候，請先回去吧。”

“我有急事要進京，能方便通融一下嘛？”顧昭昭抬頭看向城樓。

“姑娘，國有國法，隨意放行於理不合啊。”

牆上的土兵正想藉此教育一下無知民眾，結果在看到樓下的姑娘拿出的一塊牌子的時候，登時瞪大了雙眼，著急的衝後麵喊道：“放行放行，樓下是顧將軍，趕快放行。”

經此，顧昭昭一路暢通無阻，引路之人也極懂禮數，帶著她直接來到了雲辭的正陽殿前。

望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昭昭心裡不禁升起一股悲涼。如今雲辭想要的，自己總算是不負他的期望，幫他得到了，可是，自己想要的呢？

低頭苦笑了一聲，整理了一下服飾，顧昭昭在劉公公的帶領下往前走去。

透過層層輕柔的羅縵，雲辭的身影影影綽綽好像就在眼前，雖然離她越來越近，但在顧昭昭眼裡，那張俊逸的臉卻好像越來越模糊，像是隔了千山萬水，不知何時才能撥雲見霧。

她不想多生事端，就連路過的侍女、內臣向她行禮，她也隻是回以一笑，匆匆略過。

顧昭昭一隻腳剛踏進了正陽殿，忽然聽到後麵傳來嬌弱的聲音：“是昭昭妹妹嗎？”

顧昭昭的背影一僵，嘴角勾起一個似有若無的弧度，慢慢的轉過身，清秀的臉上雖然是笑著的，可那雙眸子裡的狠厲卻還是把柳雲知嚇了一跳。

顧昭昭知道，相對於自己，柳雲知是個很聰明的人。

她受儘自己恩惠，知道自己愛慕雲辭，卻還是悄悄地接近他，心機手段一起使，於是順利地成為瞭如今的貴妃娘娘，極儘恩寵。

可自己卻為了一個諾言，脫下女裝，穿上厚重的鎧甲，在那邊境苦寒之地風餐露宿，一呆就是四年。

她看著柳雲知，朱唇微啟：“雲妃娘娘，好久不見。”

果然，戰場上回來的人就是不一樣。

那雙眸子就像是凶猛的狼，在緊緊盯著你看的時候讓人心裡忍不住發毛。

以前是她太傻了，誤把奸人當好人，可是如今的自己，再也不是曾經的那個小姑娘了。

柳雲知楞了一下，隨之揚起一個明媚的笑。

“確實是好久不見了呢，昭昭妹妹，你這麼多年來久經沙場，看起來確實更精神了些。”

她上前挽上了顧昭昭胳膊，顯得十分親昵，可是一向不喜歡彆人近身的顧昭昭卻十分難受，下意識的想要擺脫她。

隻聽得她嬌滴滴的聲音傳過來，還帶著些許的哀怨：

“本宮倒真是羨慕你呢，儘管在外麵風霜雨雪，飽經滄桑，皮膚粗糙了不少，可起碼是自由的。哪像本宮，如今一懷了身子，阿辭這也不讓去，那也不讓去，生怕有個三長兩短的，你說說本宮又不是小孩子了，能粗心到哪裡去？這回你若是見了他，可得替本宮好好說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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