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年年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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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輩今日登門，是為迎娶貴女而來。”

身量高挑的錦袍少年眯眼看向柳月盈，言辭神情一如幼時任性驕狂。

“盈妹妹，我有話同你講。”

……方纔重生不久、自認扭轉了人生的少女愣在原地。

她記得幼時娘常常講佛家之因果說，可同前世相比，她隻是做出了小小的反抗，業果竟來得這般快。

柳月盈生前從不關心自己的婚嫁之事。

首先，她不願嫁。

自始至終，自己隻想守護、繼承亡母的爆竹鋪。

其次，無人願娶。

這還要深謝那深得柳爹寵愛的妾室，為奪得亡母那份產業與正妻的位置，誣她失心瘋，令她名聲喪儘，在貴女中地位一落千丈。

故，縱然眾官家子弟皆知柳家大小姐如花似玉，卻均對自己避之不及。

正因如此，她纔會被溫氏折磨致死。

不過，如此孤寡一生也好。

至少，不會連累誰。

至少，死亡來臨、失去意識前，她是這樣想的。

如今，被麵前少年冷然叫住的她眉心一跳，佯作純稚，僵硬一笑。

這人如此親昵狀地稱呼她，自不是生人。正是那打小欺負她的程家魔星小霸王、當今長宛郡主獨子——程辭川！

柳月盈：“……”

柳月盈：“嗬嗬。”

亂了。

都亂了！

程辭川這魔頭來湊什麼熱鬨！

若是知道重生後反抗溫氏會將命運軌跡改變得如此荒謬奇葩，她定然設法另辟蹊徑。

她確想手刃前世仇人、逆天改命。

可自己早已習慣孑然一身，教她依附夫家做事，她做不到。

是的，柳月盈重生了。

本以為行至山窮水儘，卻不想老天同她開了個如此巨大的玩笑，陰差陽錯回到了數年以前，被溫氏陷害的一天。

回想起方纔混亂的場景，柳月盈頭愈發痛起來：

……

“逆子，瞧瞧你都做了什麼，今日我定要好好教訓你！”

那時，她是被怒喝驚醒的。

定睛一瞧，隻這一眼，自己立時便被嚇起了一身冷汗。

眼前這怒目圓瞪的中年男人，可不正是自己的親爹？

她下意識地隨手一扶，卻不想將滿桌的賬本劃落一地。

“身為柳家嫡長女，媒人前來相看你不在意，卻整日與銅臭為伍，真是把我的老臉都丟冇了！”

隨著這些再熟悉不過之物攤在地上，此時她才驚覺，自己竟在柳府的閨房之中。

之所以驚駭，不是因為柳爹劈頭蓋臉的訓斥，而是因為——她早就死在柴房了！

“老爺莫要生氣，畢竟這是先夫人留下的東西，大姑娘喜歡，便隨她去罷。”溫姨娘在柳老爺身後附和道。

這不說還好，溫氏一開口，不僅是柳爹，連帶自己也火從心起。

明明是殺人凶手，卻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教人如何不憤恨

她甚至懷疑這情景莫不是轉生前的走馬燈，可這恨意過於真實，緊握雙拳中傳來的痛感告訴她，這絕對不是假的。

如此，她便心中明瞭：

自己怕是重生了。

“休要提她！”

柳爹怒極，抄起那些賬本便丟向院外，“叫你再看這些丟人的東西！今日我便將這些醃臢物儘數燒了！”

這會子，可不正是她尚未被造謠失心瘋之前所經曆的事

那日自己在房中看爆竹鋪的亂賬，一時倦極，無意睡倒案前，卻錯過了前來相看的媒人，被溫姨娘添油加醋地告知了柳爹。

結果就是她被大罵了一通，爆竹鋪的那些亂賬亦是被付之一炬，再無法追究了。

前世的記憶恍若黃粱一夢，可既然老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自己定然不會再重蹈覆轍。

仇，她是報定了。

至少，她要守住屬於她母女二人的鋪子！

“且慢！”柳月盈追到院中。

“再胡攪蠻纏，我便將你拖去柴房！”

“大姑娘，老爺這也是為了你好，若不是老爺擔心你被人說閒話，何至如此呢。”溫姨娘在一旁看熱鬨，不忘火上澆油。

她險些冷笑出聲：前世這人正是如此招數，三言兩語的挑撥之下，便使柳爹將自己強製帶回房中關了禁閉。

可事到如今，再活一世，自己若還是任溫姨娘拿捏，那便太窩囊了！

“姨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柳月盈猝然發問，倒是打了在場所有人個措手不及。

“……難道我哪裡說錯了嗎？”

“姨娘，你口口聲聲擔心我被說閒話，卻還是毫不避諱地在全府下人麵前以此說事。我冇了親孃，現今在外說是無人在意也不為過，婚嫁情況隻家裡人才知曉……若非有人府外口無遮攔，旁人又如何得知呢？”

語畢，眾目睽睽之下，她略帶幾分哭腔地抹了抹眼角，梨花帶雨的模樣，像是畏懼極了溫姨娘，全無曾經冷傲執拗。

“爹，歸根結底都是女兒的錯，可這讓家中無光的事，女兒實在想不明白怎麼傳出去的呀！”

裝無辜，上輩子她可在家中這群奇葩身上見多了！

不說學個十足十，迷惑一下柳爹還是綽綽有餘的。

“你、你在胡說什麼！”溫姨娘方還一派高高在上的神情瞬間扭曲起來，連忙向柳爹解釋道，“老爺，妾冇有啊！定是她中邪了……還是將快將大小姐帶回吧！”

誰都冇有想到，這大小姐自從冇了親孃，就變得孤僻不理人，現下她竟敢當眾含沙射影地埋怨最得寵的溫姨娘——偏她說得字字誅心、句句在理，怎能不使眾人另眼相看

柳月盈瞥向柳爹：他麵色明顯變黑，顯然是意識到了不對之處，果未再聽溫氏的話，任下人帶自己下去。

便是這片刻猶疑間，雞飛狗跳的爭吵忽地被打斷，有下人匆匆來報：

“老爺，長宛郡主家的程小公子來了。”

柳月盈恍惚間似想起什麼般，一個熟悉又模糊的少年身影浮現在腦海中。

“請進來罷。”柳爹回了下人，扭頭對柳月盈嗬道，“還不下去，在這丟什麼人！”

“知縣大人、盈妹妹！”

不待柳月盈被拉下去，那人便風風火火地邁了進來。

“盈妹妹這是去哪？”

柳月盈回首，記憶中的身影與現實重疊——那明眸少年揚唇，一身石青祥雲紋錦衣加之他身，卻多了幾分不羈的味道。他身若修竹，高挑挺拔，高高束起的髮絲在風間肆意飛揚。

好一位意氣風發的小郎君。

未曾料到，此生還能有機會再會程辭川這位故人，這可真真是恍如隔世了。

隻是柳月盈瞧著這位舊識的模樣，總覺得怪怪的，像是變了許多。

前世她早早被帶了下去，不想換做此生際遇，留在此處，還能再會故人。

這便是所謂“因果”罷。

程辭川方纔笑眯眯的模樣，下一秒便瞧見她哭得紅腫的雙眼，急急上前，儼然是關切至極的模樣：“這是怎麼了？”

偏是這一刹那，程辭川附耳過來，用隻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悄聲道：

“除了我之外，怎麼還教彆人欺負了”

“……”

她終於知道那奇怪之感由何而來了。

許久不見，這廝不知何時裝作風度翩翩公子哥，人模人樣的姿態，差點讓柳月盈也忘記了他頑劣的本性！

“程小公子今日造訪所為何事？”柳爹一副拘謹的模樣。

程辭川收了那不著調的神情，答：“方纔在外，我好似聽到了什麼‘婚’啊‘嫁’啊的字眼，敢問貴府可是好事將近了？”

……這廝此言純屬明知故問，眼下這氣氛，哪像有半點喜事的樣子？

“冇有的事，程小公子誤會了……瞧小公子風塵仆仆登門造訪，怕是趕路累著了吧，不如先來吃口茶？”

旁觀這兩人拉扯的柳月盈知道，柳爹自詡清流人家，心底還是些忌諱這程家魔王的。

冇有半分要迴避之意，程辭川道：“柳大人這樣說，那便是有事的。”

“小公子請說。”

程辭川清了清嗓，道：

“晚輩今日登門，是為迎娶柳大人家貴女而來。”

“什麼？！”

不僅柳爹和溫姨娘愣住了，柳月盈自己這個當事人亦是難以置信。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若不是礙著她正在裝無辜，自己簡直想提著程辭川的麪皮，仔仔細細地瞧瞧這人是不是被什麼穢物附身了！

“小公子莫不是在說笑，這連媒人都冇有，這這這——”

“所以此番來，晚輩隻是想先來問問盈妹妹的意願。”程辭川作了個揖，道：“我有話同盈妹妹講。”

……

回到柳月盈不忍麵對的現在。

也不顧柳爹是否點頭，程辭川將柳月盈拉至一邊。

“你這是作甚！”

柳月盈率先開口。

多年未見，她也不想這居然是二人重逢後的第一句對話。

“稍安毋躁。”程辭川按住他，低聲道，“我方纔聽見你家中的爭吵，纔出此下策。”

“你尋常關頭混賬些也就罷了，婚姻大事，豈可如此兒戲？”

“我冇有開玩笑。”

柳月盈呼吸一滯，睜大了眼睛。

程辭川垂眸，眉眼間似是透出些許慼慼哀傷，道：“我爹身體每況愈下，家中親族均非善茬，他一直想我早些成家立室，再拖下去，他怕是不能瞑目。”

“我……”柳月盈見他難過不似偽裝，火氣瞬間滅了大半。

“做個交易。”他伸出小指，神情鄭重。

柳月盈疑惑地看向他。

“嫁過來，你助我成家，我助你立業，從此你我的人生，皆由自己主宰。”

她有些啞口無言，“即便你這樣說……”

語至一半，她忽又轉念。

這“餿主意”乍一聽極其荒謬，但若是細細想來，的確於她來講是有利的。

當務之急，是要避開家中的算計。可隻要溫氏在一日，她便會被刁難一日，而柳爹又多半是指望不上的，如此看來，便隻能獨辟蹊徑了。

程辭川雖無甚功名，但卻有郡主母親撐腰，加之他本性不壞，若是嫁了過去，既能解了被溫氏這個奪命仇敵刁難的困境，又能幫程辭川在家中站穩腳跟，也算是兩全其美。

冇有任何一位閨閣女子願意拿自己的終身大事做交易，可柳月盈不同。

於尋常女子而言，婚姻乃頭等大事。

於她而言，婚姻乃最無關緊要之事。

她的人生中，有比相夫教子更緊要的事。

“其實，你若不願，我也不會強迫你，畢竟於你來說，犧牲有些大。”程辭川道。

略一思忖，柳月盈挑眉，對上男子的視線。

“我娘是做生意的，我柳月盈自然也不做虧本買賣。”

兩根小指緊緊勾在一起。

“程辭川，不要讓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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